1950 年。
他遇见她,是在美国的康奈尔大学。
一眼倾心。
像夏日的烟火,寻着细长的导线,啪啪引燃,瞬间绽开,成一个个热烈浪漫的符号。
她远远路过,捧着课本,穿过教学楼。长裙,短发,明眸皓齿,气质凛然。
他向人打听。友人说:" 这是位天才少女。"
多稀奇呐。
天才 + 少女。
在 50 年代的美国,如凤凰的羽翼,麒麟的角。
因而,她是孤独的。
她走在校园里,独来独往。
拍班级合照,合照里的她,站在最角落的位置,淹没在一群男人中。
但她的眼神孤傲却坚定。
而这之于马丁,就是致命的吸引力。
但在当时,旁人都说,怎么可能呢?
17 岁的露丝,和 18 岁的马丁。
一个似冰川寒流。
一个像骄阳焰火。
她安静,内敛,严谨,不苟言笑。
他热情,张扬,幽默,侃侃而谈。
化学的反应却刚刚好。
她缄默自省。
他就用自黑的方式,博美人一笑。
她不擅厨艺。
他就包揽三餐,一揽就是数十年。
在他公寓的书架上,教烹饪的书竟比法律书籍更多。
孩子们说,露丝负责点菜,马丁则负责把她点的菜做出来。
以至于,后来人们常说,马丁热衷于作为露丝的丈夫而存在。
这话透着另一层意思。
一个男人,甘当贤内助。总不尽是褒义。
可马丁不在乎。
他用爱与信念,为她和他筑起了一道高墙栅栏,抵住了洪水般的非议。
高墙之中,爱意温存,竟蔓延了整整 56 年。
后来,谁也说不清,他们俩,到底是谁成就了谁。
马丁是明白的。露丝和别的女孩不同。
" 在学校里,女孩们都在竭力隐藏自己的智慧,可露丝不。"
一点也不贤良淑德,一点也不传统。
她品学兼优,聪慧要强,胜过许多同龄男孩。
有一次,教授在课堂上问:" 你如何看待,你抢占了原本属于男性的法学院席位?"
露丝噘着嘴,敢怒不敢言。
她想不通,也看不懂,这个荒谬的世界。
怎会如此?
凭什么性别成了原罪?
但在当时,她尚且不知该如何抗议。
助她走出困顿的,是马丁。
马丁发动所有亲朋好友,把她的简历投给各大知名律所。
某家律所的合伙人公然放话:" 律所不雇佣女人。"
马丁信誓旦旦:" 招了她,你一定不会后悔。"
他给露丝坚定的信任。
也给予她温柔的陪伴。
露丝在华盛顿找到了工作。他二话不说,辞了工作,陪露丝迁徙到华盛顿。
这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尤其是,马丁如此优秀。
当时,他已在哥伦比亚大学任教。
" 他们想象不到,有男人会抛下自己的工作,追随自己的妻子。"
他总是出现在露丝的办公室里。
会提着她的公文包,为她把案卷铺好。随后走回自己的座位。
两个人,捧着各自的书卷,埋头不语,安静专注。
有一次,助理进来向露丝汇报工作。马丁原本坐在角落,突然间站起身。
都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然而,他只是径直走向露丝,为她整理歪掉的衣领,随后坐回角落,继续阅读。
全程不曾多说一句。
但空气里的每一帧静默,都成了爱的耳语。
这是他们特殊的约会方式。
一间小小的办公室里,涌满了独属于他们的浪漫。
露丝是工作狂,常常一连工作十几个小时。
为此,马丁煞费苦心。
又是软磨硬泡,又是威逼利诱。
每晚 7 点,他准时催促露丝回家吃饭。
露丝总是嘴上答应,实则一拖再拖。
这时,他就要唱音乐剧里的歌词了:
" 是啊,但你并不走。"
露丝要是熬夜工作,他就勒令她睡觉休息。
还故意挖苦她:
" 毕竟,人一天总是要吃顿饭,偶尔睡个觉吧。"
他的幽默,他的浪漫,始终如此。
没有甜言蜜语。
但始终陪在身侧,暖她脾胃。
于露丝而言,马丁亦是特别的。
50 年代的美国,女孩更接近于男权社会里的一种点缀,一件装饰,一剂调味。
没人会在乎,她们有没有头脑。会不会读书。事业有没有建树。
马丁是例外。
他常对别人夸赞露丝:" 我的妻子很了不起,她会上‘哈佛法律评论’的。"
而在当时,有资格成为法律评论的,学术成绩必须名列前茅。
同学嘲笑露丝:" 你看起来像个笨蛋。"
他就鼓励露丝,别顾虑太多,去做自己想做的。
后来在自传里,露丝说:" 马丁永远让我相信,我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第二年,她果真做到了。
在 " 哈佛法律评论 " 上,开出专栏,撰写自己的文章。
再也没人敢小瞧这个女孩。
1956 年,他们迎来了第一个孩子。
彼时,露丝正在哈佛大学法学院。一边学习,一边带娃。
又是马丁站了出来。
凌晨两点,起床喂奶。
也常常弹奏古典音乐给孩子听。
非常辛苦。
但从不言苦。
" 我一直支持我的妻子,这不是牺牲,这是家庭的意义。"
还温柔又调皮地自我调侃:" 我是搭上人生顺风车的幸运男人。"
两年后,情况反转。
马丁患上了恶性癌症。
他开始不断地接受辐射治疗。
副作用是身体虚弱,难以进食。
这一次,换成露丝站起来,扛住生活重压。
她独自带娃,
照顾马丁的饮食起居,
同时还兼顾两人的学业。
她为马丁打印课堂笔记。
还要抽空,阅读自己第二天要用到的案例。
一整套流程下来,每天只能睡两个小时。
或许是连老天爷都为之折服。
一年后,马丁的癌症治好了。
不仅身体痊愈,两人的功课都没落下。
有些爱,真的能超越一切。
之于马丁,超越的是疾病的困厄。
之于露丝,是职场的举步维艰。
后人评价露丝,用过一个狠词:
" 臭名昭著 "。
在男权主导的上层建筑里,她的名声赫赫,称得上是一种挑衅。
她做过很多 " 疯狂 " 的事。
为女性争取堕胎权利。
创办《女权法律报》。
也支持平权行动,
推行同性婚姻合法化。
她行兵布阵,周密严谨。
让美国的最高法院,一项又一项地废除,那些区别对待女性的法律。
她战绩斐然。
6 次把官司打上最高法院,5 次胜诉。对手清一色都是男律师团。
男人们大多恨她入骨。
除了马丁。
当整个世界都在对她说 " 不 " 时,马丁始终站在她身后。
给予支持,给予充足的尊重。
她说:" 庆幸的是,在我的婚姻里,我不会受到二等公民的待遇。"
直到 1993 年,露丝成了美国最高法院的大法官。
她在爱的泽福下,越走越远,越飞越高。
她不再只是她自己,逐渐成为一枚标志,一种符号,一个文化偶像。
女性们爱戴她。
邀请她出席各种座谈会。
将她的照片印制成应援物。附上标语:" 没有露丝,你无法获得真相。"
她和他的故事,还被人供奉为爱情范本。
每次谈论起马丁,她总娇憨如少女。
同事们时常羡慕:" 在这座瞬息万变的城市里,他们竟然热恋了一辈子。"
因为他们发现,马丁实在太完美了。
每次去露丝家作客,下厨的永远都是马丁。
从结婚伊始。
他为露丝做的第一件事,是做饭。
最后一件事,也是做饭。
2010 年,医生给马丁下了病危通知。
情况很不好,他的癌细胞已经转移,身体岌岌可危。
他全身疼痛,十指颤抖,无法进食。
纵然如此,仍然坚持下厨,为她煮羹煲汤。什么都不求,唯愿她吃得开心。
这是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唯一的诉求。
他一向如此。
温柔全给了她。痛苦悉数尽收。
他在遗书里安静地表白:
" 癌症已经让我痛苦得难以忍受,我希望你可以支持我的决定,但我理解你也许不会同意。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少爱你一丝一毫。"
写完之后,心空如深渊。里面风来风往,寂寂无声。
一个未了的心愿,如坠落其中的石子,不见声响,只有他自己听得透彻。
那近乎于一种乞求:
还没爱够呀。
可他只能陪她到这了。
2010 年 6 月 27 日。
这是马丁下葬的日子。
阿灵顿国家公墓里,悲戚一片,唯独不见露丝的踪影。
她坐在审议庭上,一如既往地宣判案件。
那是最高法院一年中最忙碌的时期。所有的重要案件,都要集中审判。
她必须坐镇。
必须扛起自己的责任。
于是,狠心缺席了送他的最后一程。
她确信,
这是她必须做的选择,
更是马丁的期盼。
她与他之间的默契,连死亡也无法割裂消弭。
那一天,出门前,她特地为自己挑了条深色发带。
这是她的哀悼。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的脸上依然无喜无悲。
但,最深的悲恸,往往不形于色。
再后来,人们看到她的办公桌上,多了一面国旗。
正是马丁葬礼上用的国旗。
她的温柔亦是如此。
默默的,寂寂的,不必要张扬,不需要人懂。
还在的人,不需要懂她。
而懂她的人,已经远去。
唯一能做的,是带着他的信念,活下来。
继续爱自己,爱工作,爱生活。
她坚持每天健身。
超负荷工作。
偶尔,会在没人的时候,悄悄抚摸那面国旗。
2018 年,她摔了一跤,断了三根肋骨,还依然坚守岗位。
2020 年,癌症带走了她。
传奇终于落幕。
但关于爱的传奇,将在另一个世界续写。
在那里,没有病痛,没有离别。
他将迎上来,握着她的手,以情蘸墨,以爱落笔,写下又一个完美的结局。
天涯地角有穷时。
只有真情无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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