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到轰动全国，我们就一点办法没有？

讲一个恐怖故事。

在荒废的工地，荒草丛生，没有灯光，野猫绿色的眼睛不远处发亮。

这个时候，你一个人提着手电走进来。

这是《昆池岩》吗？

不。

这是一群人，每天的真实生活。

他们也曾满怀着希望，对着蓝图憧憬未来的生活，然而却一脚踏进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烂尾楼。

△图源：@凤凰网

新房住不上了。

但欠银行的贷款，还得继续还。关键是每个月还的钱，也不会用到建房子上，该烂的还是继续烂。

找谁？谁来解决？还要等多久？

买到烂尾楼，一种说不出的痛。

Sir 记得前两年热播的《金宵大厦》有句话——

香港的楼市是全世界

最恐怖、最灵异的鬼故事

这话，恐怕言之过早了。

01

烂尾楼的生活

" 现代人没有 xx 不能生活？"

在住烂尾楼的人面前，这样的问题不能更苍白无力了。

供电，没有。

夜幕降临，家里伸手不见五指。

小孩写作业，靠着父母打灯。

自来水，没有。

洗脸洗手的水，在雨水坑里打，只要不太脏。

吃的水，只能一桶一桶往楼上搬。

△图源 @正观冬呱

很多烂尾楼没有窗户，靠一张帘子遮蔽。

天气好还行，但就怕屋漏偏逢连夜雨。

北方的冬天，一些住在烂尾楼的业主无法取暖。

北风呼呼吹，人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因为没有电梯，住在高层的人，每天的出入就是一场修行。

六七十岁的老人，爬十几层。

有人住太高爬不动，就在中途的墙上写下 " 加油 " 两个字，让自己更有劲一点。

没有物业，也没人保障住户的安全。

小偷防不胜防，野狗夜晚乱窜。

杂草丛生处，蛇鼠出没。

恶劣的生活条件下，一些烂尾楼盘的业主只能抱团取暖。

家里做不了饭，就在空地上支起炉灶做大锅饭。

自发成立保安队巡逻，保障住户的安全。

更重要的是。

大家同病相怜，面对面哭一哭，能给彼此支撑下去的希望。

常人看来，这样的环境根本就无法生活。

有人劝他们搬出去住。

可是，去哪里住？

02

还能住哪里？

烂尾楼，其实不是新鲜事情。

有些房子，一烂就是几十年。

广州最著名的烂尾楼盘，澳洲山庄，九十年代开发时，曾对标的是香港半山豪宅，打的是退休养老圣地的旗号，一度成为热门抢手的高端楼盘。

但修着修着开发商资金断链，澳洲山庄一下就成了烂尾楼。

澳洲山庄的业主们，开启了长达二十多年的维权之路。

如今，这里杂草丛生，潮湿破败，无人修缮。

时常停水停电，电压也不稳，一到雨天，自来水管的水就浑浊不堪。

如今剩下的二十几户住户都是老人，很多人到去世，都没等到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案。

更荒谬的是，因为土地权属争议无法解决，澳洲山庄属于" 有房无地 "。

业主们不仅得到的是烂尾楼，甚至无法证明这些烂尾的房子属于自己。

没有地

怎么会有房子呢

有了房子

地又被注销了

如今，选择继续留在澳洲山庄的老人，一是坚决死磕自己的合法权益。

这么多年他们想要的，是一纸房产证明。

二是漫长的消磨中，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与世隔绝，半原始的生活状态。

当年能买下这里的房子，也是有一定经济条件的人。

他们其中很多人是中产，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知识分子，想要为自己找一处舒适的养老地。

谁知，却给自己买来了一个漫长维权的晚年。

而最近涌出的新闻报道里，许多烂尾楼住户，不过只是想拥有人生里第一套、甚至是此生唯一一间小小的栖身所。

奋斗，进城，负债，买房，等待走进新的生活。

然而自己大半生的积蓄，甚至一家两代积蓄，一起投进去了。

还欠着银行一大笔钱。

可是想着咬咬牙，慢慢还，总能苦尽甘来的。

他们一步一步，艰难地踩着台阶向上。

可没想到，失速的电梯下坠得更快。

西安的易合坊小区，已经烂尾 8 年。

有人当年买房是为了孩子上学，老人养老。

结果孩子不仅上学没住上，老人家到去世也没等到新房。

有的是小年轻准备的婚房，掏空一家两代积蓄凑齐首付。

结果孩子都上小学了，房子还烂着。

昆明的别样幸福城，烂尾 7 年，2020 年在多方关注下得以重新开工。

单亲母亲陈艳春，花了所有的积蓄买了这一套房子，当时是为了结婚。

后来也因为这所迟迟不交付的房子，日子闹得过不下去，婚也离了。

他们都是普通人，一套小小的房子，就是牵动命运的大事。

如果可以，谁想住烂尾楼呢？

过去或许还可以咬咬牙死撑。

那疫情以来，很多人连死撑的力气都失去了。

各行各业都受到冲击，许多人在这样的环境中不幸失业了。

最先受到冲击的，是这些底层劳动者。

陈艳春背着一个月四千多的房贷，开的餐馆倒闭了，也找不到工作。

她没有钱再租房，只能搬进了烂尾楼。

和陈艳春一起住进烂尾楼的，还有水电工卯勇一家。

疫情以来，他只剩下零工可打，

之前他们一家租住在地下室。

潮湿又不见天日的环境，让他生了严重的皮肤病。

至少搬来烂尾楼，自己可以拥有一间有阳光和通风的房子，也能减轻一点经济负担。

西安易合坊，业主鲁红梅说，这几年挣不上钱，家里情况变得非常困难。

一个月两三千的收入，要还房贷，供孩子上学。

一日三餐只能凑合，老太太给记者展示她自己挖的野菜时，女儿在一旁抹起了眼泪。

收入困难，收房遥遥无期。

但是，又不得不按时归还银行的贷款。

就算是开发商跑路，但自己欠银行的钱还是得还。

不然，是会影响征信的。

那怎么办？

住进烂尾楼，成了当下很多人唯一的选择。

03

房子房子房子

报道里，有一位业主让 Sir 印象很深。

她面对镜头，哭着发出注定没有回应的疑问。

做人就这么累吗？

我就要个房子我有错吗？

房子。

这两个字太重了。

累死累活，倾尽积蓄，就是为了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房子，到底意味着什么？

对普通人来说，那意味着一种最高的安全感。

就像另一位业主说的，搬来了环境恶劣的烂尾楼，他反而再也不失眠了。

别样幸福城的卯勇，在搬来烂尾楼时，也和家人开心地庆祝了一番。

最高兴的是孩子：" 终于可以住自己的家了。"

家。

再烂，也好歹是属于自己的。

过去的那些年，他们总是在搬家，居无定所。

妻子怀孕时，他们甚至被房东赶出来，没有地方可去。

我们搬过无数次家了

我快要生我儿子的时候

我们也是人家说不租给我们

连夜地搬

自己穷的快要生娃娃都没房子住

更不要说疫情时代，有没有自己的房，能带给普通人的安全感天差地别。

但是，在寻求这样的安全时，我们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当普通人只能无奈地将一切孤注一掷到房子上。

那么随着烂掉的房子一起瞬间被击穿的，就是整个人生。

香港电影《维多利亚一号》。

身为话务员的女主，没日没夜地工作，打好几份工，人生的唯一目标，就剩下买一栋自己的房子。

可是，当她用父亲的死亡保险金换来了 200 万首付，买家却因为飙升的楼市而反悔成交。

毕竟违约金和房子的升值速度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她崩溃了，拿起了屠刀。

导演用一种近乎 cult 的疯狂杀戮，来控诉香港房价的 " 杀人如麻 "。

以及疯狂的楼市，如何将人奴役，异化。

再回看女主对房子执念的起因。

不就是年幼时，无良开发商为了赶上楼市飙升。

用各种恶劣的手段，夺走了她们家本来拥有的房子。

当房子霸占了我们的生活的时候。

人又是以一种怎样的状态在活着？

蔡明亮拍《爱情万岁》，拍的是 90 年代迅速城市化的台湾。

那时台北大量高楼拔地而起，房价攀升，楼市火热。

这也是一个关于房子的隐喻。

林小姐是一个售楼员，她手里有很多房子，但都不是自己的房子。

小康也卖房子，但他卖的是死人的房子，是骨灰盒。

三个主角，同时寄居在一间不属于自己的房子里。

这座房子，就像一个缩小版的城市。

这些底层的普通人，明明不属于这里，又只能寄宿在这里。

大家好像每天在忙碌奔波，在围着活人和死人的房子打转。

但换来的只是吃、睡、性这些最基本的动作。

林小姐在和男人缠绵一夜后，早上起床看也不看对方一眼便离开。

是的，连爱也变得那么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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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r 又想起一部电影，《生态箱》。

一对因为生计所迫，不得不购买便宜房产的小情侣。

再一次看房中，被奇怪的中介带到一个整齐样板间似的社区。

两个人就这样被困在了这里。

在一所房子里，日复一日简单雷同的生活，还要被迫将一个从天而降的神秘孩子养大。

当初一心为了房子，为了结婚生子，才被骗到了这里。

到头来，他们的生活就只剩下了这栋房子，只剩下了养孩子。

爱情消磨殆尽了，快乐也消失了。

他们想要逃，却鬼打墙一般，怎么也逃不出去。

放眼望去。

房子，房子，还是房子。

那一排排整齐的新房就像迷宫，冰冷地困住了他们人生的出路。

而他们到死也没有搞清楚。

到底是什么，造就了这个围着房子打转的世界呢？

有人似乎忘了。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我们想有个家而已。

那不光关乎身体的着落。

更关乎心灵的解缚与安稳。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编辑助理：M 就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