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抑郁症，会让人动弹不得，一个姿势能保持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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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鱿鱼游戏，但也有生命危险。

撰文 | 栗子

审校 | clefable

马库斯是个很有活力的少年，在舞蹈队和合唱团里都是耀眼的成员，还总是爱讲笑话来活跃气氛。

在 15 岁那年的某个星期，他经历了头痛和腹痛的困扰，靠几剂泰诺稳定下来。原以为一次小小的身体不适就这样过去，但几天后父母发现马库斯变得沉默了。假如只是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还可能解释成青春期的正常现象。可他除了常常呆坐在房间动不动，对外界刺激也缺少反应，有时会喃喃自语，这让父母越来越担心，" 他就像看不见我们一样。"

当发现马库斯连饭也拒绝吃的时候，父母察觉到问题严重，赶紧带他去医院检查。体检和脑部 CT 等各项检查都没有发现异常，但在医生看来，这个小孩面无表情、眼都不眨，有人打招呼他也不回答，仿佛与世隔绝——是精神出了问题。在看诊的时间里，马库斯好像一尊雕塑，当医生把他的手举到高处后，他就维持着那个姿势，似乎不知疲倦，久久不放下手。

医生说，这是紧张症（catatonia）。患者几乎不会移动且无法说话，即便有语言也大多是重复的、无意义的语言。并且，不少患者可以一两天不吃不喝。马库斯在住院后的 24 小时里，也拒绝了旁人递来的一切食物和饮料。如果不得到及时治疗，这种情况很可能致命。

那么，这些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的病患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精神分裂吗？

早在 1874 年，德国精神科医生卡尔 · 路德维希 · 卡尔鲍姆（Karl Ludwig Kahlbaum）就提出了紧张症的概念。

卡尔鲍姆在 26 位精神疾病患者身上，观察到了运动方面的问题。其中一位 27 岁的男性患者，每天需要他人帮忙穿脱衣服，对任何事物都没有反应，哪怕被针扎了也一样。他的日常就是坐在（或站在）一处，眼睛死死盯着某个方向，同一个姿势可以保持几小时甚至几天。看着他脊背直挺，手臂放在腿上，表情空洞，医生就像看见了古埃及的某一座巨大雕像。

起初，卡尔鲍姆认为紧张症本身是一种精神疾病。但许多研究者倾向于将紧张症和精神分裂症联系起来。有很长一段时期，紧张症都被视为精神分裂症的一种亚型。

一些精神障碍患者，可以保持一个姿势很久（图片来源：Wikimedia Commons）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人们逐渐发现，这类症状不止发生在精神分裂症患者身上。相比之下，一些情绪障碍如抑郁症或双相情感障碍（躁郁症）的患者，可能更容易发展出紧张症。大约 1/3 的紧张症患者都受到双相情感障碍的困扰。另外，有些自闭症谱系障碍的患者也出现过紧张症。

不止是精神疾病，脑炎或脑膜炎等感染、自身免疫病以及一些影响代谢的疾病，患者同样有紧张症发作的风险。

2013 年，美国神经医学学会发表的《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第五版》（DSM-5），不再将紧张症看成一种精神分裂症，也没有把它列为一种独立的疾病，而是分类成：与另一种精神疾病相关的紧张症、由另一种医疗状况导致的紧张症，以及未特定的紧张症。

至于紧张症具体是如何发生的，科学家们目前还没有完全确认背后的机制。一些研究认为，紧张症和脑中某些化学信使出现异常有关：例如谷氨酸、γ- 氨基丁酸（GABA）、多巴胺这些神经递质无法正常工作时，神经元之间的信号传递受到影响，就可能让脑功能发生变化。但因果关系还需要更多的研究来证实。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至少可以先回答一些其他问题。比如，紧张症发作的时候人们在想什么，或者他们真的还能思考吗？

意识还在不在？

当精神科医生遇上有类似症状的患者，通常十分苦恼。因为他们几乎没有语言，无法与人沟通，医生当下也很难了解患者究竟在经历什么状况。而如果没有询问患者本人，仅凭发病时的症状来猜测他们脑内的情形，可能许多人会觉得：不能动又不能说话，应该没有意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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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曾经有科学家在一些患者的紧张症康复之后，让他们回忆当时的感受。结果，不少患者在问卷中汇报自己发病时有严重的焦虑，脑海就像被感觉和情绪填满了，令人感到压迫。

也就是说，紧张症发作时患者不一定没有想法，反而可能是想法太多。于是，一些研究人员开始好奇，患者到底产生了怎样的想法，是不是那些想法把他们的身体 " 冻住 " 了。

最近，一组英国科学家调查了 1400 多名有过紧张症诊断的患者。从他们的病例来看，大部分人在事后并不记得自己有过一段成为 " 雕塑 " 的可怕经历，也有一些患者说自己当时被恐惧包围了，还有人说明明知道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很痛苦，可就是动弹不得。

但让研究者印象更深的是，一部分患者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动。有位医生在一份病例中写到，遇见患者的时候，他正跪在地板上，额头也贴在地板上。在常人看来，这可能是个很不舒服的奇怪姿势，但他却可以保持住。患者给出的解释是，觉得自己头要掉了，做出那个姿势是为了保命。

脑海里发生了奇怪的事（图片来源：Unsplash）

还有一些人是被脑海里的 " 声音 " 困住的。比如，一位患者表示听到有人说 " 你头一动就会爆炸 "，另有一些患者说自己接到过不能吃饭或不能说话的指令。除了幻听之外，也有的患者感觉被什么东西往反方向推着，就像有一股力在阻碍他运动。

15 岁的马库斯在紧张症发作的过程中，或许也经历了某种不存在的情节。虽然他对外部刺激很少有反应，但医生说他似乎在对内部刺激做出反应——那些刺激可能是 " 声音 "，也可能是其他幻觉。

要怎么办呢？

面对不吃不喝的马库斯，医护用鼻胃管与静脉注射的方式，帮他输送营养物质和水分。当然，在维持生命的基础上，也要想办法让马库斯从 " 雕塑 " 的状态逃脱出来。

假如你还记得，紧张症和一些神经递质的异常有关。其中，一种重要的神经递质是 γ- 氨基丁酸 A（GABAA），而常作为抗焦虑药的苯二氮类药物（benzodiazepines）以及酒精等物质，能与 GABAA 的受体结合，产生一系列生理反应，模仿 GABAA 这种递质的功能。而在人们戒断酒精的过程中，也可能出现紧张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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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有 70~80% 的紧张症患者，在用上苯二氮类药物后，病情出现了缓解，有时只需要几小时。医生也为马库斯施用了苯二氮类药物，并每天调整剂量。

与此同时，父母在马库斯的病房里放着他喜欢的音乐。原本房间里只有这一种声音，但用药一段时间过后，医生发现马库斯开始跟着一起唱，还用脚踩节奏。再后来，他能说一点话，胳膊和腿也能动一动了。

不过，那时马库斯还不能走路，也不能吃饭。在征得父母的同意后，马库斯开始接受电休克疗法（ECT）。又过了一段时间，这位少年完全 " 解冻 " 了。

马库斯终于可以向医生讲出，他在紧张症发作前的几个月里，正是在经受抑郁症的折磨，且病情越来越严重，他甚至产生过自杀的念头，只是从未与人说起。

看起来快乐，不一定是真正的快乐。